>>LOFTER影视官方账号

蓝与红的序曲

羊角燕尾蝶:

    前天晚上,看了田壮壮导演执导的电影《蓝风筝》。当年,这部电影因为涉及表现建国初期的各种整风运动所以被禁止公映。它按时间顺序,细水长流地讲述了一个北京胡同里的普通小家庭在历史的浪潮里,挣扎着生存的故事。

 

    电影中,导演用了颜色这种很能表现情感的意象。蓝和红两种颜色交替推进着故事的发展。蓝色在中国文化传统中从来不是正统的颜色,它太清冷,还有一种悲凄之美。导演刻意选择了这个带有诗意气息的颜色,所有与之相关的人事物都是美的,带着希望的,同时又是悲惨的。贯穿全篇的浅蓝风筝;四合院里慈祥的兰奶奶,总是喜欢穿着一件水蓝色的上衣,因为地主成分被抄家;和铁头舅舅谈恋爱的文工团演员朱英,有一双动人心魄的眼睛,辫子上总是系着蓝色的丝带,因为拒绝“陪领导跳舞”(个人认为是影射林立果选妃事件)转业做工人,被污蔑成反革命罪入狱;第三任继父预感山雨欲来,将两个蓝色的存折交与铁头和母亲,希望他们赶紧离开不被自己牵连。而他的家,最终被蓝色的大字报贴满了墙壁。讽刺的是,那些写大字报的蓝纸与童年用来糊风筝的,竟是同一种。


    而红,中国人爱喜庆,爱炽热,所以最爱红。铁头妈妈与爸爸结婚那天偷偷穿了一件红旗袍,红盖头上签满了宾客的名字。可是本该是象征喜庆的红盖头却成一张死亡名单,所有签在上面的名字都成了和平年代死在暗潮里的无辜亡魂。其实从影片开头起,导演就已暗示了所有人无法逃避的悲剧结局。在小铁头父母当年的婚礼上,作为朋友的李叔叔送了新人两只彩塑。而就在他放下彩塑不久,其中一只彩塑马的头却毫无征兆地断裂了。而这样的暗示手法,伴随着小铁头的成长一直持续着。影片的片名中的蓝风筝,在铁头小时后被生父放到了树梢上,又在长大以后由铁头自己带着第三位继父的孙女,再一次放到了树梢上。而两位父亲也宿命一般地死去了。在童年某一个大年三十的晚上,小铁头不慎烧掉了第二位继父给的红灯笼,这位父亲在起身下饺子的时候猝然倒地。所有人都离去了,究其因果,不是天灾,皆是人祸。但电影没有说破,所有人的死都是在回忆和叙述中透露的。这样的处理比起表现任何死亡的过程更沉重,也更有力量。


    与印象当中一些浓墨重彩地表现文革的电影不同,《蓝风筝》把叙事的重点放在文革之前的十几年,批斗的场景也是在影片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出现,整个电影的节奏也陡然加快。我想,这才是影片想要呈现的节奏感,同时契合了中国50年代开始的历史走向:从暗潮汹涌到滔天巨浪。比起相同题材的《活着》,《活着》厚重,戏剧性更强,故事的发展依靠一个一个跌宕起伏的情节推动。而《蓝风筝》更平实,更质朴,更像一个发生于自家大伯身上的旧故事,用叙述口吻缓缓道来。记忆里在晨光里做着蜂窝煤的母亲,大门外买麻酱的小贩儿,四合院中嬉戏玩闹的小伙伴,尽管活得清贫,却总能苦中作乐。大家又懂得什么呢?似乎关上了厚重的院门儿,一切风雨就被阻挡在门外。可是,共和国最上层的独裁者,他的每个决定都能在金字塔底掀起风波。于小铁头和母亲而言,于任何一个生活在那个年代的普通中国人而言,在岁月长流中累计的温馨终究与瞬息万变的国家命运紧紧相连,生活二字,属于成分,属于阶级,属于公社,属于集体,从来就不属于中自己。

 

    影片的末尾,小铁头的父母都被红卫兵抓走了。他亦被打破了头,灰头土脸地躺在地上,眼神空洞地望着树梢那只残破的蓝风筝,它在夕阳中无力地摆动。铁头又想起了小时侯,母亲教给自己的那首童谣,如今听来,竟是这般讽刺:


”乌鸦乌鸦在树上,

乌鸦乌鸦真能飞,

乌鸦老了不能飞,围着小鸟叫。

小鸟每天打食回,

打食回来先喂母,

自己不吃忍耐着,

母亲曾经喂过我。”

    

    每一只蓝风筝,都逃不过革命大浪中刺目的血红。它们终究还是被淹没在红宝书的海洋里,理智,希望和伦常也彻底消亡殆尽。


    而这一切,都只是开始而已。

评论(1)
热度(27)

© LOFTER猎影人 | Powered by LOFTER